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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活]芝大炼狱里的最后十周

发布时间:2014-09-25     来源:美国留学

     

 从墨西哥回来的飞机上我就意识到,这是我在芝加哥大学本科的最后十周了。摆在我面前的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好好休养,把时间用在锋刃上,做最实际的事,为毕业后的生活开始做准备。而另外一种,则反其道而行之,在本科的最后阶段做一个最纯粹的大学生。

 

大学生,我依稀记得这名词在我小学时班主任提起来总是和“天之骄子”这称谓挂在一起的,尽管后来也被各种负面信息冲得更像是个人生的必经站,而没有多少崇高的意涵。没想到现在,还没领悟各中多少大学的门道就要和这身份说再见了。略遗憾没经历高考的我,似乎也更认同另一个身份——留学生:不知怎的在我印象里“大学生”总是和六人间宿舍,后门的堕落街,湖畔的情侣坡(或许还有保研路?)这些我在国内大学的所见相联,显得更生趣,躁动,而“留学生”则更符合我在这的记忆——干巴巴的食物,冰封的风城,等不来的巴士,写不完的作业。

可是我终归看不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大学履历也同样是没有NG的四年。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知道是否会执着来这里,毕竟我从来相信个人特质才是决定因素。但芝大毕竟待我不薄。

于是在脑海里罗里罗嗦的一通对话后,我说服自己:就在最后一学期榨干这所大学的每一滴吧!

用什么方式?我算了一笔账。在美国同等的私立大学,一年光学费大概42000美元.在这每周4门课,每门课上两次,一年下来240堂课。每堂课的成本是175美元,1050人民币。也就是说,一个上午因为懒觉睡过去的一节课可以在深圳吃50次兰州拉面,在钱柜唱歌唱一星期,资助一个山区孩子多上一年学。十个上午的懒觉勉强可以攒起半平米的房,二十天不上课就亏足一个普拉达手袋。

那么就上课吧。尽管我在过去四年的选课已经尽量遵循了意识流,我还是觉得有太多的趣课没来得及上,太多的教授失之交臂。那就上课吧,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课表:

 

除了杜甫,我的课表似乎也很忙。直接点开学校的时间表看到哪个题目吸引人我就点进去瞅瞅。时间一合计过得来就坐进教室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175美元赚到手。于是,我就满上了课,从周一到周四每天6小时,加周五三小时,看超过7个教授走马灯,只要觉得一个家伙太闷,太次,就直接拍屁股走人。于是我混进了商学院,文学系,社会学系等各种奇奇怪怪的教室,和白人,印度人,欧洲人,亚洲人共处一室。上午听一个未经世事的经济学副教授战战兢兢地用软件模拟外贸趋势,下午听玩世不恭的中年大叔笑谈批判社会学百家,第二天起来又接着听PE界退休下来的老人回望当年荣光。

最终我构建出了这样几门课。

创造性写作-非小说类 (美国人的心灵探索,小组治疗)

国际贸易与金融系统 (一个死硬理论派不通世事的副教授)

规则设计 (古有逆用九阴,今有逆用博弈论)

公司财务 (从公司内部看财务决定)

PE入门 (资本,还是资本)

政治社会学 (不正经大叔的水课)

社会学研究的逻辑 (又见赵鼎新横扫百家,独孤九剑毙敌)

金融报表解读 (蛛丝马迹见端倪)

数据驱动型市场营销 (大数据时代的商业)

我越发体会到,一个人的大学光景是怎样,终究取决于自己的选择。透过这份菜单,我们似乎可以略窥这所学校的生态。

 

创造性写作-非小说类

 

美国人何尝不迷茫?职业,学术,未来的思考不仅是远渡重洋来美就读的中国人专利。课堂上每个学生几乎都有满腹的故事和情绪可以分享,细腻,深远,并不亚于以此见长的亚洲心灵。这个小型课堂由一个作家引领,狠狠地挖掘每个人内心的故事,力求让学生用最真诚,自然的笔触做叙述。每周大家集中讨论三篇习作,火力全开,不必给任何情面。获评者收获的是密密麻麻批注的十来张稿纸,供细节和情感上的斟酌。每次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大会过去后,被评者无不背后冒汗,评论者无不痛快尽致。但没有谁会错过上刑场的机会。

 

记得在一次讨论中,我们谈起了一篇文章中叙述者和文章中人物的距离感问题,亲疏拿捏必须掌握火候,不可尽力谄媚读者,也不可太强调叙述的真实——和小说不同,在纪实文字中淡然的叙述要远远比通篇感叹号的争宠来得更有说服力。这不禁让我想起了鲁迅,老舍等大家在谈叙述视角时的意见。

 

在过去的四年,作为一个以英语为第二语言的学生,老实说我在追求文采,词汇的课堂上很难与本土学生争锋,常有词不达意之境遇,满腔话语说不出。我分外想大喊不平。我需要掌握英语,不止能完整地描述数据,更会表达情感,讲一个好故事——现代社会,多少处理数据的人在为会讲故事的人打工?于是我闯进了这个清一色本土学生的小团体,听祖籍东欧的高挑姑娘用十页纸讲她和腹语术的故事,听一个白得不能再白的美国姑娘讲她在大学第二年几近彻底的情绪奔溃,听他们的人生经历,写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位姑娘谈到“大学中期抑郁症”,读着她的故事,我不禁苦笑,这似乎是不少美国大学生都要经历的一场生活波折。不少人,包括留学生,往往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暂时离开学校。她的文章铺垫细腻,却在描写一次走错楼层而打不开门的经历时突然情感爆发,力透纸背,把那种一件小事都做不好的失落感描写的淋漓尽致。

 

简单,直接,达意,这是这节课要教给我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宽容,谅解的作家教师,和一屋子在经历了心灵碰撞后逐渐相识相知的同学。

 

国际贸易与金融系统

 

大学教授有几种。有的唾沫横飞,纵横四海,手中的材料仿佛只是他们任意蹂躏的敌人,在简答明了的剖析加上一句道破天机之语,瞬间让你识破一种理论的基本破绽。在芝大,这样的教授往往是性情中人,是在象牙塔和学斋外混过的,知道人世常情的。如经济学的John List,社会系的赵鼎新,都是其中佼佼者,足有能力颠覆了学生对一门学科的成见。

而这门课的教授则是墨西哥裔,30岁出头。在第一节课就告诉我们,他是一个理论者。课上也尽是芝大经济课的传统——通篇的求导,最后比大小。此人虽给人木纳之感,却心思严谨,弥补了其经验不足。美国学院派培养出来的博士生常有此感,让人不禁纳闷如此不谙世事是否真能研究经世济用之学。但好在这群人碰上了大数据时代的好光景,处理处理数据也能得出不少新奇的结论。只是他们的人格魅力实在让人感叹,到第三节课的时候课堂已经从30人缩减到5人了。我们都撑过了他那冗长的数据处理作业,和Mathematica肉搏了一番。我也就冲着学一门手艺继续留下来了。

 

规则设计

这课是逆用博弈论的典范。众所周知,博弈论推导出在给定条件下的均衡状态,而这课偏要逆势而为,追求设计出有效的规则来让参与者互动出所要的结果。比如,如何设计投票规则让一个人的利益不妨碍群体目标的实现,如何设计拍卖规则让竞标者给出自己的真实估值(second price auction)。此课题极为有现实意义,比如在大陆和近期的台湾拆迁事件中,如何满足钉子户的利益固然重要,但怎样避免个别户主虚报赔偿金要求导致其他户全部受损也是一个考量。一个有效的赔偿金协商方案正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结果,而其中又涉及到严格的逻辑推导。将这门严谨的量化课程和囊括了社会价值的课程相比较,可以对公共决定的考量有更深远的思考。

 

社会学研究的逻辑

赵鼎新在追求独孤剑法的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了,力求以最简单直接的招式破除社会学家的理论体系。当然,他在成为芝大第一话痨的路上走的更远,上午两小时,下午三小时,可以从头说到尾。可是,他的所言并不让人感到沉闷,正在于他破的技巧。

比如今天他谈及了经济学研究的逻辑怪圈,任何行为都可以归结为理性的选择。电影院着火争先恐后往出口跑最后大家一起玩完这种就不说了,本质上是囚徒困境的理性选择,即使是情感,也都可以归结为文化,社会适应下的理性结果。那是否有方法能反证其道?他竟然找了个动物学界的例子,声称,即使在没有理性思考的昆虫界中,有了危难也会出现群体蜂拥而出的行为。可证这并非理性选择的后果,只是纯粹的对外部机制的适应结果。这构成了天然的实验对照组。亏他想出往动物身上找例子。。。

PE入门

在PE在中国方兴未艾的今天,我直接就混进了这堂据说不准旁听的课。在第一节课上全体自我介绍时,听着各色来自咨询,投行,实业界的“同学”介绍后,我只能说,I went to college here, and I have worked at bla bla。我可没有说谎。只是白发苍苍而风趣的教授一听我在这上“过”本科,立时兴奋地打断我,对大家说:瞧,这绝对是一个成就!听完后我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芝大本科的炼狱感看来他也是甚为了然。全班近50名楞是没有一个芝大本科毕业的。当然,这教授最喜欢开的玩笑从来不变,总是要嘲讽下西北克罗格商学院的。

之所以在我的清单中有三门关于金融的课,原因在于我相信金融自有它的价值。事实上,美国的财富本身有多少都是这个产业创造的,自然,忽视它的话无疑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这个行业所蕴含的丰富知识内涵和实践技巧也能让人的心智受益匪浅。既然美国有这样的先进学科经验,又何乐而不学呢?对它最公允的批评大概也就在于它过分侵占了其他学科的空间,或者让人只看到了背后的财富利益,而且是最粗暴,以体力换收入的利益,让人短视而急功近利。

但不得不说,金融咨询是一个非常适合优秀大学毕业生的出路——因为在这四年大学中大多数人,或者大学本身,都不会培养多少真正的社会,实业技能。金融和咨询本身就如同一个大学的延长班,让学生能继续进修更接近现实社会的能力,同时又不过分下沉到某个公司的基层结构上,让刚毕业的名校学生觉得这是一份对得起自己投入的职业。同时,凭借着精英关系网,这些产业又成了大学职业选择中最可见的出路,垄断了多少发布会。这也无怪大多学生只看到这样的出路,心中一心只求入道无可厚非——很少人知道自己真正适合什么,大多数人只是向着有光的地方前行。

但大学的道路最终还是自己决定的,如果自己接受短期的高额回报,愿意不求甚解只求入行,也是一种理性的选择。除了不少人是真正适合这个行业的,剩余的强行挤进去是自己放弃了其他可能,最终也难免会有不良后果,但这份稳定的工作回报有何不好呢?又有多少人能承担起不走寻常路的代价呢?敢走的,自然会走,会不为所动的走,无论走金融,还是走文学,甚至走政治,都能走出不一样的道路。

转眼已经过了两周。每天的梦都特别丰富,时间过的也似乎特别慢。我又像回到了初入大学时的那个学期,在思乡和挣扎阅读伊利亚特的日子里度过一分一秒,每一天都很漫长,但每一天都有所得。只是今天,我怀念的对象换成了这座学校和城市,即使我尚未远离。我能承载的知识摄取量也逐渐扩大,知道了哪些篇章可以略读,哪些必须细看。

这座大学就像神曲中的炼狱——这是所幸的,怕的是对于有些人,在有些大学,生活如在地狱间沉沦而无法挣扎向上,那要靠多大的毅力才能升起——这座大学,幸好,有一股推力,让你在荆棘丛中通过。只是过了忘川之后,是来到地上乐园继续向上而去,还是回到最初的黑暗森林,方向又轮回般地重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上。那时候,怕又是一次更新的远征要开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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